廣東城市污染：灰霾治理在行動
審慎的樂觀
珠江從廣州的中心緩緩徐行，穿流而過。灰霾天氣總是靜悄悄地來到。細心的人會有感知，起碼灰霾來臨時，在珠江邊漫步的人們就明顯少了，而對面的高樓大約都隱沒在繚繞的如煙似霧中了。
值得一提的是，廣州是中國率先對灰霾天氣進行預報與預警的城市。
2008年3月10日，廣州市區最小能見度僅為1.4千米，氣象部門監測到，當天空氣中細粒子日平均濃度(PM1)高達101.92μg/m3(微克/立方米)，當日黑碳氣溶膠最高濃度達17.322μg/m3(微克/立方米)。
過去的2008年，廣東省共發布黃色灰霾預警信號53站次，以3月最多，其中，云浮、新興、廣州、始興等7個市(縣)月內出現7天以上能見度小于2千米的重度灰霾天氣。
在這座城市，一些精銳的氣象學家們早就像哨兵一般警覺了，他們披露廣州灰霾日出現與城市能見度的高度相關性，也直指當下糟糕的空氣污染……這些諫言，市民們多有耳聞。
廣東省氣象局首席專家吳兌認為，云霧是低溫下飽和氣塊的可見標志，近地層大氣中每時每刻總是有霾存在，而霧滴的存在是少見或罕見的；霾粒子尺度范圍從0.01至10微米，而霧滴是3至100微米；并且，白天籠罩在地形上的霾在夜晚因降溫造成的飽和形成輻射霧。
有觀測記載資料顯示：2002年，廣州的灰霾天氣為85天，2003年升至98天，2004年多達144天；2005年灰霾日開始呈現緩慢回落，是132天，2006年是123天，2007年是131天……到了2008年，灰霾天氣是110天。
廣東省環保局副局長、新聞發言人陳光榮進一步指出，2008年的灰霾天氣相對于2007年有所好轉，因為全廣東省灰霾天數下降了16%至53%。
具體而言，2008年廣州的灰霾天數比2007年減少了21天，佛山則減少了41天。
“現在，晚上都可以看見城市上空的星星了”，同樣生活在廣州的環保官員陳光榮形象地描述著廣東省灰霾情況有所減輕的現狀。
這個灰霾日緩慢下降的趨勢，也被一些科學家們認為這是廣州幾年來持續且富于成效的積極預報與治理所帶來的，他們也堅持，政府對于灰霾的治理，理應是長期且連續的，并且，如果要進行治理，應該是對珠三角城市進行聯合治理。
但是，如果將視野擴大到整個廣東省的灰霾情況，又會讓人覺得，這種所謂的樂觀應該要審慎一些。
“2008年，廣州的灰霾天數是110天，市民一年有將近三分之一的時間在‘除塵’”，吳兌不客氣地點出這個事實。
而根據廣東氣象部門的資料統計，廣東沿海區域的城市灰霾天氣較為嚴重，尤其是沿海工業城市灰霾天氣增長較快，比如，汕頭的灰霾天氣已從2003 年的108天，增加到2008年的156天；湛江則從2003年的40天增加到2008年的121天；深圳依然維持在比較多的154天。
位于中國南部的珠江三角洲，是由廣州、香港、佛山、東莞、深圳與澳門等城市共同組成的一個超級大城市群地區。珠三角城市間的密集崛起，讓“郊區”不復存在，城市與城市之間幾乎連在了一起，比如，廣州再過去就是佛山，廣州與東莞也比肩而立。
其中，廣州、東莞、佛山，組成了珠三角洲最為有名的灰霾“鐵三角”，這三座城市，也是目前酸雨出現得比較頻繁與嚴重的城市，俗稱“廣佛十場雨八場酸”。
廣東省近年來，以佛山、東莞灰霾最為嚴重，而惠州是珠三角上游城市，灰霾日數比較少。
近年來，由于人類活動與飛速的城市化進程，珠三角地區產生大量的大氣污染物，這讓城市區域間的大氣污染休戚相關。道理很簡單，空氣是相互流動的，廣州與佛山的空氣質量如果不好，香港、澳門的空氣也好不到哪里去。
距離廣州不遠的香港，就深受灰霾困擾，港人給灰霾起了一個富于詩意的名字——“煙霞”，大約從每年的10月至次年的4月，灰霾天氣就會在廣州與香港相繼上演“雙城記”，氣象部門則會馬不停蹄地接連報告灰霾的來臨。
“老是聽到講，空氣質量是優的、是良的，但是，天卻總是灰的！”市民的抱怨，其實折射出目前我國對于空氣質量評價體系一個漏缺項目。
PM2.5(空氣動力學等效直徑為2.5微米以下的大氣顆粒物)、PM1(空氣動力學等效直徑小于1微米)的大氣顆粒物都被稱為氣溶膠細粒子顆粒物，也被認為是灰霾的主要成分。在吳兌看來，PM2.5、PM1這些細粒子污染正是大氣能見度惡化的本質。
吳兌解釋，目前我國環保部門于1982年制定、1996年修訂的現行環境空氣質量(API指數)體系中，對于空氣中污染物只涉及到二氧化硫、氮氧化物與PM10(空氣動力學等效直徑小于10微米)濃度的監測，而不包含更為細小的PM2.5濃度。但在國外，一直在監測PM2.5甚至PM1的濃度，并且，因為灰霾中融入了大量因交通運輸、工業廢棄物、揮發溶劑造就的細粒子，這些細粒子中還包含著大量的致癌物質。
從吳兌位于廣州城中的辦公室向外看，灰霾嚴重的時候，近處的建筑物都看起來比較模糊，而在空氣清潔的時候，遠處的白云山清晰可見。
珠三角地區能見度惡化主要是由細粒子造成的，珠三角的細粒子比重在逐年增加，2007年12月，廣州3次連續發布了黃色灰霾預警信號，其中最為嚴重的是12月17日至12月18日，由于灰霾造成的低能見度事件，12月17日平均能見度只有3公里，當天最低能見度為1.5公里，當天細粒子氣溶膠 (PM2.5)濃度達到164.9μg/m3(微克/立方米)，超過美國國家標準一倍多。
2008年廣州地區PM2.5年平均濃度為49.22μg/m3(微克/立方米)，在有觀測的月份里(7月份缺測)，PM2.5月平均濃度在12月份最大，為63.88μg/m3(微克/立方米)，在6月份月平均濃度最低。
一個全國統一的灰霾檢測的標準有待出爐。在2006年，中國氣象局就下達了任務，委托廣東省氣象局編制全國灰霾新的評定標準——《霾天氣的觀測與預報》，這份標準將規定霾天氣的觀測與霾天氣預報的指數分級、預警信號發布等。
吳兌主要參與了這項新標準征求意見稿的制定工作，他透露，擬將PM2.5的濃度指標納入其中，PM2.5的標準界線定為“污染物濃度為65μg/m3(微克/立方米)”，即PM2.5濃度高于此標準屬于灰霾，低于就屬于空氣良好狀況。
這份《霾天氣的觀測與預報》今年3月向全國各相關部門及60位專家征詢意見，4月會初步標準上報國家審查，預計年內正式出臺。
立法治霾中的“廣東精神”
2009年，廣東省動工的交通、能源、重大產業工程和創新工程項目年度計劃投資額度，超過2334億元。在經濟持續高速發展的情況下，如何確保像環保這樣的“隱形政績”并駕齊驅，不啻為擺在廣東省面前的雙項選擇題。
近日在數次跟《新民周刊》記者的聯系中，廣東省環保局副局長陳光榮奔忙在各地的出差與會務中，終日繁忙。
在今年3月下旬的一次新聞發布會上，陳光榮對媒體表示，2008年廣東21個城市空氣質量明顯好轉，其中11個城市的二氧化硫、二氧化氮濃度與15個城市可吸入顆粒物濃度有所下降。
廣東立新規嚴控珠三角灰霾，敢為天下先的“廣東精神”在治理大氣污染方面，表露無遺。
就在不久前，廣東省人民政府通過了《廣東省珠江三角洲大氣污染防治辦法》，將灰霾的禍首——氮氧化物、揮發性有機物(VOC)正式列入廣東省大氣污染的控制范圍，珠三角9個城市將為此共同努力。這在國內，尚屬首次。
這部由廣東省省長黃華華簽發的法規，將于今年5月1日實施，它肯定了珠三角屬于“區域性、復合型大氣污染”，而非簡單的煤煙型或機動車尾氣型污染，這與全國其他區域的情況有所區分。
其中幾個顯著的亮點，包括：建立區域大氣污染防治聯防聯控監督協作機制、大氣污染水平達到相應預警級別時要及時通報相關居民、鼓勵公眾參與大氣污染防治監督管理等等。
“《珠三角大氣污染防治辦法》里，明確指定由氣象部門負責灰霾天氣的預測、預報、預警，這說明廣東省政府對于灰霾治理的重視”，吳兌評價。
該《辦法》也規定，餐飲業應當通過專門煙道排放廢氣，禁止向城市地下管網排放油煙。新建的飲食服務經營場所，必須使用電、天然氣、液化石油氣等清潔能源，使用煤、油等能源的餐飲企業，要逐步改用清潔能源；違反該《辦法》者將受到最高5萬元的處罰。
這讓人聯想到2010年11月12日至27日將在廣州舉行的亞運會。廣州市政府已經決定，在不采取或少采取特殊措施的情況下，“確保亞運會期間空氣質量達標”；環保部門亦表示，廣州會制定相關預案，屆時空氣質量若達不到要求，不排除會采取機動車“單雙號限行”等特殊措施。
珠三角的警覺
2009年4月6日上午，廣州市番禺區南村鎮的大鎮崗山上即多普勒天地雷達基地處，桉樹叢林郁郁蔥蔥，一條公路蜿蜒而上，這里有一個中國氣象局廣州番禺大氣成分觀測站。
為了更好地研究珠三角區域大氣污染物的特性，中國氣象局廣州熱帶海洋氣象研究所，在此區域建立了大氣成分野外觀測站網，該站網包括1個主站與8 個子站，這項工作實際上從2003年開始了。每個觀測站投資約在500萬元人民幣以上。針對珠三角地區大氣污染嚴重的問題，吳兌與他的團隊正在開展氣溶膠光學特性、氣溶膠對能見度、光化輻射以及臭氧的影響研究。大鎮崗山上的番禺觀測站位于廣州市南部、珠江三角洲腹地，即為所謂主站。
嶺南春濃，相思樹上開滿了黃色的小茸花，順山勢而行，火紅的杜鵑、三角梅次第綻放。植物繁茂，使得山間空氣讓人倍感舒適。
“番禺觀測站代表了珠江三角洲經濟圈大氣成分均勻混合的平均特征，這里現有的大氣檢測設備也許是目前國內最為先進的了”，隨行前往的廣州熱帶海洋氣象研究所科研人員鄧濤這樣向記者介紹。
簡言之，這是一個建立在山頭，兩層樓高的氣象觀測站。在觀測站中，記者看到，有便攜式氣溶膠采樣器(Minivol Portable Sampler)檢測氣溶膠成分，黑碳儀檢測黑碳濃度，GRIMM180儀器負責檢測氣溶膠的細粒子濃度。
當天上午10：30左右，GRIMM180儀器顯示，PM10在27.2至27.8μg/m3，而PM2.5在23.1至23.4μg/m3(微克/立方米)。“這可能跟今天早晨下了小雨有關系，這讓空氣中的細粒子顆粒物污染程度相對比較低”，鄧濤解釋。
GRIMM180能夠通過磁盤自動記錄大氣數據，“一個磁盤可以用上十四五天”，廣東省氣象局雷達科工作人員張羽介紹。而幾乎同一時刻，通過遠程電腦系統，吳兌就能夠在他位于廣州市越秀區的辦公室看到這些有關珠三角大氣的檢測數據。
按照輪班制，由廣東省氣象局的工作人員負責維護這些昂貴進口氣象科學儀器的正常運轉，他們采取的是48小時輪班制，成都氣象學院畢業的張羽就是其中之一。按照常規，這些氣象科學儀器獲取的大氣檢測數據由遠程電腦系統控制，如若廣東省氣象局方面發現數據傳出中斷，就會與番禺站工作人員聯系，有時半夜兩三點，張羽也會接到這樣的來電，那時他就得徒步上山去維修這些儀器。
8個子站以大鎮崗山上的番禺主站為中心環繞，位于其東南西北4個方向，分別為番禺區氣象局、廣東省氣象局、東莞市氣象局、佛山市氣象局、中山市氣象局、南海區氣象局、南沙區氣象局與帽峰山大氣成分觀測站。其中位于廣州市白云區帽峰山的觀測站，距離廣州中心城區30公里，海拔545米，該站被作為珠三角的清潔對照站。
“我覺得，要在珠三角建設比較完善的灰霾檢測系統，需要有四五十個觀測站，因為目前除了廣東的9個灰霾觀測站之外，全國的743個氣象站，只有個別的觀測站會去監測灰霾天氣，這樣的觀測站可能幾個省才會有1個，比如杭州的臨安觀測站等”，吳兌列舉。
灰霾天氣的未來治理之路，尤顯艱難。在吳兌看來，西方發達國家治理空氣污染顯出成效大概用了四五十年的時間，對于珠江三角洲而言，“這個過程至少要二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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